福兮实为祸所伏,“淝水之战”后的东晋政局

淝水之战大胜,史书上未见谢安事前有何周详的筹划。胜后,他却大费心机:先上书固让朝廷授给自己的太保荣衔,害怕父子皆有大功勋,恐怕为朝廷所疑;接着,他唯恐桓氏一族失职怏怏,同时也对桓石虔沔阳兴复之功深加内忌,忧其骁勇难制,又担心他依据形胜之地造反,就改授其为豫州刺史,转授性格谦和的桓石民为荆州刺史。安排停当,谢安很想助东晋一统天下,上疏自求北征。

谢安名为北伐,其实是害怕在朝中专权的孝武帝同父同母弟会稽王司马道子。他出镇广陵步丘,筑新城垒居于其中,设法使自己远离建康这个政治漩涡的中心。

因淝水大胜进位太保、太傅,并都督扬江荆司等十五州军事,谢安其实已经有“功高震主”之嫌,他唯恐引起晋室猜疑。

晋孝武帝太元十年(385年),谢安偶感身体不适,怅然对左右说:“从前桓温在世,我常惧被杀。当时,我做有一梦:梦见我乘坐桓温的轿舆前行十六里,见到一只白色公鸡,就停止不前了。乘坐桓温轿舆,是代替他的位置的预兆,行十六里,可能十六年吧,至今正好整整十六个年头了。白鸡主酉,今年太岁在酉,恐怕我一病就好不起来了。”

果然,没过几天,一世英名的谢太傅撒手人世,时年六十六。

谢安一死,东晋朝中的权力就更集中于会稽王(先为琅琊王)司马道子手中。当时晋廷下诏,称司马道子“神识颖远,宜总二南之任,可领扬州刺史、录尚书、假节、都督中外诸军事”。于是,全部国权,皆握于孝武帝这位亲兄弟身上。

司马道子果真是“神识颖远”吗?正好相反。这位面相俊美的王爷,大绣花枕头一个,天天酣歌为务,正事就是吃喝玩乐。美尼淫僧遍布左右不说,平素为他宠信的,又多为奸佞小人。这些人,打着司马道子的旗号,广收贿赂,卖官鬻爵,侵愚百姓,作恶多端。

朝堂之上,司马道子最宠信的人,就是中书令王国宝。这王国宝来头很大,其父是简文帝时的中书令王坦之,其岳父是大名鼎鼎的谢安。但王国宝根本没有节操,为人谄险,谢安在位时每抑之而不用。

由于王国宝的堂妹是司马道子的王妃,这位王家少爷借此与皇帝亲弟深相狎昵。小人见小人,臭味相投,一拍即合,不时在背后讲他老丈人谢安的坏话。

与司马道子平日亲密不可须臾离身的,还有优伶出身的赵牙和“捕贼吏”出身的茹千秋两个人。在讲求门第才华的东晋,司马道子竟然委任赵牙这么个戏子为魏郡太守,以茹千秋为骠骑咨议参军这样的清闲之官。

投桃报李,赵牙在建康用公款为司马道子新建一所大宅院,筑山穿池,列树竹木,功用巨万。孝武帝曾“御临”过兄弟这座新府邸,见室宇宏丽,面积广大,规劝说:“府内有山,可得瞻视,确实不错。但修饰太过,不是向天下人树立俭素的好榜样啊。”司马道子闻言,只能点头唯唯。

孝武帝一走,司马道子忙对哈腰跟在自己身后的赵牙讲:“刚才真危险,如果皇帝知道府内这些山都是人工堆垒的,你肯定要被杀死啊。”

赵牙一笑,也仿颜回对孔圣人的回话:“公在,我赵牙怎敢先死呢?”为了讨好主子,赵牙营造更甚,把司马道子的大宅子又增扩了一倍。

茹千秋方面,也时时打着司马道子的幌子,卖官贩爵,聚敛累亿。

当时,孝武帝虽是酒徒,也知道老弟权势过大对自己存有夺位的威胁。于是,他下诏任自己的大舅子王恭为南兖州刺史,坐镇北府;任世族殷仲堪为荆州刺史(桓石氏死后,王忱接任,又病死),居于上流重镇;对王珣、王雅等人加以朝中仆射一类的要职,以制约司马道子的权力。

孝武帝后来封自己的二儿子司马德文为琅琊王,就改封司马道子为会稽王。

王国宝闻知孝武帝疏忌司马道子,立即墙头草随风倒,就对皇帝谄媚,开始天天陪孝武帝酒肉玩乐。这位皇帝高兴之下,答应为儿子琅琊王纳王国宝的女儿为王妃。自此,王国宝自然疏远了司马道子。

司马道子大怒,在内省之中当面斥责王国宝脚踏两只船,甚至话不投机以剑掷他,两个人蜜月期告一段落,旧好殆尽。

司马道子非常好酒,常为长夜之宴,蓬首昏目。醉就醉了,这位王爷还极其不稳重,不顾身份乱讲话。有一次,宾客满坐,数百人的大宴会,司马道子又喝高了。当时,桓温的儿子桓玄也在座中,频频举杯,小心伺候。

司马道子的脑袋不知转错哪根筋,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言:“桓温晚年想造反,是不是这样啊?”

大殿之上,顿时鸦雀无声。

桓玄闻言,忙跪伏殿中,满脸流汗不敢抬头。

要知道,古人十分讲究忌讳。以桓玄来讲,某次有人误在他面前唤人“温酒来”,桓玄就“流涕不止”。这下倒好,当朝皇帝的亲弟、录尚书事司马道子直唤其父名讳,并讲桓温当年要“作贼”,桓玄羞、愧、惧、恨、憎五味杂陈,如坐针毡,如临深渊。

虽然桓温晚年想篡位,但未显于形迹。司马道子的父亲简文帝、亲兄孝武帝之所以得登帝位,正是由于桓温废黜了海西公司马奕,才使他们这一系的父子可以隆登九五之位。司马道子不仅不领情,还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讲其老子要作贼,也真是混账至极。

幸亏在尴尬之时,长史谢重离席跪拜,举朝板正色说道:“已故的宣武公桓大人黜昏立明,功超伊、霍。外界虽议论纷纭,更应由殿下您加以定评,以正视听!”

这句话虽委婉,意思也很直接:没有桓温,就没有当时的简文帝和今天的孝武帝。

没心没肺的司马道子也有点酒醒,连连点头,用吴地方言讲“侬知侬知”,转过头,又向一直伏地流汗的桓玄举杯示意,桓玄至此才敢起身。

虽然当时有了台阶下,桓玄益不自安,切齿愤恨司马道子,种下了日后桓玄谋反篡晋的根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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